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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山雨欲来（第2页）

最先感知到这种变化并迅速调整姿态的，是公社那位一向态度暧昧、让人难以捉摸的李干事。顾老莅临林家岭的消息，显然通过某种隐秘而高效的渠道，迅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的态度随之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之前是若即若离、言语间常常带着几分警示甚至疏远，现在却主动找到林国栋，语气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与套近乎的意味：“国栋啊，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你们林家岭还能请动省里顾老这样的大专家！顾老可是咱们省农业经济领域的泰山北斗啊！他老人家能亲自到咱们这穷山沟来考察，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林家岭茶确实有独到之处，潜力巨大！以后合作社有什么需要公社层面协调、支持的，你尽管开口！咱们一定尽力提供方便！” 这种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林国栋深切地体会到，在基层的政治生态中，“上面有人”这句话所蕴含的现实分量和微妙影响。

更直接、更令人鼓舞的影响，则来自之前一度陷入僵局的市场层面。也不知是顾老到访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圈内产生了某种暗示效应，还是之前省城展销会凭借茶叶真功夫赢得的声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开始发酵，抑或是两者合力所致，之前那些态度突然变得暧昧、甚至单方面中断联系的省城茶商，其中又有两家主动给林国栋打来了电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歉意，表示希望重新洽谈合作事宜，其中一家更是提出了比之前草拟条款更显优厚的合作条件。这实实在在的市场回暖迹象，无疑是对合作小组全体成员士气最有效、最直接的巨大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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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历史的经验一再证明，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时刻。就在林家岭上下因为顾老的到来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开始按照顾老指引的方向，紧锣密鼓地整理材料、规范账目、积极主动地联络外界、谋求新发展空间之际，那股熟悉的、来自对手的、强劲而阴险的反扑力量，也如同被意外惊动的毒蛇，从蛰伏中苏醒，开始吐出了更加危险、更加致命的信子。

王老五的活动变得更加诡秘、频繁，手段也更为阴险。他不再满足于在公开场合散布那些容易识破的低劣谣言，而是转为更隐蔽、更具针对性的挑拨离间。他开始像幽灵一样，在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组员中间私下活动，散播着新的、更加恶毒的流言：“别被眼前的一点小热闹冲昏了头脑！省里来的大专家又怎么样？那是下来调研考察的，是走走过场，了解了解情况，又不是来给咱们这小合作社当靠山、撑腰的！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赵总那边才是真正捏着咱们命根子的人！我听说，赵总对有人不识相，绕过他直接往省里捅咕事情，非常恼火，火冒三丈！正准备下狠手收拾呢！到时候，别说咱们这刚有点起色的牌子保不住，怕是连咱们跟村里签的茶园承包合同，都得被拿出来重新审查！到时候鸡飞蛋打，咱们可别被人当枪使了，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些经过精心包装的谣言，如同无色无味的剧毒，精准地注入了一些组员内心最深处、最原始的恐惧之源——对失去土地、失去基本生存保障的恐惧。合作小组内部那刚刚凭借顾老到访和市场回暖而重新凝聚起来的、尚显脆弱的共识，又开始出现了细微却令人心惊的裂痕。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私下里找到林国栋，忧心忡忡地问：“国栋，顾老……他老人家的话，真能顶得住县里的压力吗？万一……万一赵总他们来硬的，动用行政手段，咱们……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怎么抵挡得了啊？”

与此同时，林国栋通过李老栓等较为可靠的渠道，得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赵副总在得知顾老“意外”到访林家岭之后，在县公司内部的一次高层会议上，竟然拍了桌子，语气极为严厉地批评了某些“不识时务”、“企图借助外部力量干扰本地正常工作推进”的行为，并强硬地强调“全县茶叶产业整合的大方向是县委县政府定的，不容置疑，必须坚定不移、排除万难地推进”，要求“各相关单位必须统一思想，步调一致，坚决排除一切干扰因素”。显然，顾老的到来，非但没有让赵副总有所收敛或反思，反而可能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激起了他更强的反弹和更坚决的、甚至有些狗急跳墙般的推进决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国栋清晰地感觉到，表面看似因顾老到访而带来的一丝平静之下，正涌动着更加凶险、更加激烈的暗流。顾老带来的希望是真实而珍贵的，但对手因此而被激发的反扑，也必将更加猛烈、更加不择手段。真正的、决定命运的较量，才刚刚进入刺刀见红的白热化阶段。

就在这种希望与危机并存、形势愈发微妙、紧绷如弦的时刻，一个突如其来的、极其恶劣的突发事件，如同点燃了引信，将积累已久的矛盾彻底引爆，将林家岭推向了风暴的中心。

一天清晨，天色刚刚泛出鱼肚白，负责夜间巡山的组员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冲进林国栋家院子，带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噩耗：位于林家岭最好的一块、向阳通风、土质肥沃的核心老茶园，靠近边缘区域的几十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老茶树，不知在夜里被谁用极其专业且恶毒的手段，用锋利的刀具进行了环状剥皮！剥皮深度直至木质部，切口整齐而深，严重阻断了养分输送通道，这些历经风雨、被视为林家岭茶品质根基的老茶树，眼看是救不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枯萎死亡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炸懵了整个林家岭！这些老茶树，不仅仅是生产资料，更是林家岭茶历史活的见证，是几代茶人心血的结晶，它们所产的茶叶，是林家岭茶独特“山场气”的灵魂所在。毁坏这些茶树，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商业竞争或刁难的范畴，而是赤裸裸的、破坏农业生产、毁坏他人重要财产的犯罪行为！其心之歹毒，令人发指！

林国栋带着满腔的震惊和愤怒，领着组员们火速赶到现场。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在滴血：那些曾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老茶树，此刻树干上赫然出现了一圈触目惊心的、惨白的环形伤口，树皮被整齐地剥去，露出下面湿漉漉的、仿佛在流泪的木质层。爷爷林大山跌跌撞撞地扑到一棵他最熟悉的茶树前，用那双颤抖的、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那冰冷的伤口，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这……这是要绝咱们的根啊！是刨咱们的祖坟啊！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巨大的愤怒和深切的悲痛，像野火一样在人群中迅速蔓延，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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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疑点，都隐隐指向了王老五那个阴险小人，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证据。而王老五此时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甚至幸灾乐祸的嘴脸，在村里阴阳怪气地说着风凉话：“哎呀呀，这是造了啥孽了？是不是平时不敬山神土地，遭了报应了？还是自家没看管好，让哪来的野畜生给祸害了？啧啧，真是可惜了喽……”

茶树被毁事件的发生，让合作小组内部的气氛陡然紧张到了极点。恐惧、猜疑和不安如同致命的瘟疫，在人群中急速扩散。有人开始担心自家茶园的安全，夜里甚至不敢合眼，生怕噩运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前就被王老五谣言蛊惑、内心本就摇摆的人，更是人心惶惶，将此事视为“上面”动手的明确警告和信号，认为如果再继续“硬顶”下去，只会招致更加可怕、更加疯狂的报复。